唯稍

   

练习-2018/9/21

关键词:黄历、玉珠、赛跑







他出生后不久襁褓里突然出现一本黄历。

无论烧了它扔了它,不消一日,它总会回到他手里。

若他做了黄历上写着宜做的事,当日就会有好事发生。

若他违反了黄历上禁忌,当夜就会有看不见的鬼魂找上门。

曾有次父母疏忽了,让他在半夜突然从床上被拖下去。

无形的庞大身躯把他压制在地板上,哭声被喉咙上带着尖爪的大掌扼住断在喉咙里,阴冷的舌头舔过他的脸。

幸好父母发现得及时带着他从屋子里逃出去,坐了一夜的马车直到天明才敢停下来。

那之后父母变得更加小心,但有些忌讳还是避免不了。

他不得不在学习字词前先学会与鬼魂赛跑。

也不是没有寻求过解决之道。

但即使是极富盛名的风水师也给不出一个他们想要的答案。

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事情才终于出现了转机。

 

那日上街,他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那种和从鬼魂身上感到到的相同气息让他返身抓住了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

女人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跟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

在茶水的香气里,女人细细打量了他半晌,微微变了脸色,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些什么放进一个锦囊里,交到他手上。

她告诉他,世上有一枚特殊的红色玉珠,若能寻得,便打开这个锦囊,方能化解他夜里的恐惧。

说完便离去,没入人海中,再不见身影。

他记下她的话,日日把锦囊带在身上。

但要在这茫茫世间寻一枚小小的玉珠又谈何容易?

又过了十余年,父母双双离世。

他未能寻得玉珠,因黄历在身不愿牵扯他人,仍是孤身一人。

 

在黑暗中从坡上跌下去时,他摔断了腿。

比草木的气息更重的鬼魂之气在逐渐靠近,他想这次大概是逃不过了。

但这时溪流之下,一抹小小的蓝光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艰难地爬到溪边,伸手捞起了它。

手里是一枚小小的发着微光的蓝色珠子,有着玉石的温润触感,但很快地,那蓝就像烟一般散去了,血色填满了整颗玉珠。

他还未来得及掏出锦囊,就感到鬼已在身后,他猛得回身,却只见一只大花猫扑过来,趴在他的胸口满是喜爱地舔了舔他的脸。

黯淡的月光下,他看到数只动物与黑色的影子缠斗着,花猫也从他怀里跳出去,咬住了什么,他此时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打开锦囊点燃了火折子。

原来在夜晚不仅有追着他杀他的恶魂,也有守护他的动物魂,只是她无法告诉他,唯有玉珠为他拨开迷雾,她才能道出一切。

他前世犯下了太多罪,阴间给了他一本黄历来追他前世的债,但就像黄历中每日有忌宜,人也是善与恶交织的矛盾体,前世他杀人无所顾忌,却独对动物特别亲善,这才得了动物们来还他前世的恩。

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数年来多次九死一生却总能从劫难中逃脱。

 

长夜过去,天光渐明,魂魄们都慢慢散去了,他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爬上坡去了医馆,大夫还握着他的脚诊断时,他就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了。

在梦里他看到一双红玉般的眼睛被困在黑色的笼子里,他杀了守护笼子的人,把笼子打开,轻轻地抱出蓝色的小兽。

一瞬之间场景转换,他抱着小兽,浑身浴血。他只觉进气越来越少,却还是在说话:“你的…眼睛……还是…那么美……人是…多么丑恶的……东西啊…不值得……拥有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出了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我多想……护你一世。”

梦的最后,小兽的身影渐渐模糊,红色的玉珠越来越清晰。

他听到一个声音说:“我护不了你一生,你爱我的双眼,我便做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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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们去赛跑吧。”

弟弟一手拉着她的衣角,一手拿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或是哪个客人掉的翻到今天日期的黄历,她弯腰凑近了一点才看到黄历上的“宜”下面写着“赛跑”。

瞬间明白弟弟又想拖着她出去玩了,她拍开弟弟的手,抱起双臂故作严肃,“不去,我们昨天才去镇上看了电影,今天我要在家帮忙。”

这时爸爸刚好从厨房出来了,她想爸爸应该会站在她这一边的,但爸爸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看好弟弟,还给了他们一点零花钱。

弟弟欢呼一声,把日历丢到一边,拉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往外走。

刚踏出家门,她那一点不高兴的情绪就被海风吹散了。

弟弟边说着“输了是王八”边脱了鞋,踩着沙子跑了起来,她笑着喊道“你抢跑,犯规啦”也丢了鞋子追上去。

她高得多,腿也长,追上弟弟的时候还抓着他头上的短毛揪了揪,弟弟晃了晃头鼓起腮帮又努力往前冲了一段,最后还是被她远远地甩在后面。

她转过身对着喘着粗气跑得越来越慢的弟弟做了个鬼脸,弟弟却突然睁大了眼睛又挤出一点力气跑向她,“姐——”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突然涌上来的海浪轻轻一勾,摔进了海里。

她甚至没办法挣扎,也感受不到一点浮力,但眼睛一点也不痛,也没有觉得呼吸困难,就这样被冰凉的海水包裹着,慢慢地、慢慢地沉向海底。

她看到海面上的阳光离她越来越远,她看到色彩斑斓鱼从自己身边游过,她看到自己的长发在水里像细细的海草那样舞动,这和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闭上了眼睛。

 

她常梦见海,在海边走着,在海里游着,在海底躺着。

当然了,这没什么奇怪的,她是被冲上海岸,被爸爸收养的海的女儿、海民的女儿。

但她也常梦见天空,梦见她自由地穿过云层,跨过山与海,跨过夜里的光河。

不变的是,梦里总有一抹蓝色的光,它像是在她的身心里,又像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一直在她耳边唱着歌,呼唤着她。

每次她醒来的前一瞬都以为能抓住歌声的尾巴。

 

她似乎明白了在海底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她睁开双眼,慢慢打开的贝壳里满溢的蓝光流向她,最终汇聚在她手里,变成一个温润的玉珠。

那就像是曾经她失去的一部分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终于听清了歌里的故事。

来自天空

坠入海里

一部分沉入海底

一部分漂向海岸

待时机成熟

又合二为一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轻,人类的身形被海水打碎,只剩下一团透明的东西包裹着一个蓝色的玉珠浮上海面,然后又离开海面,向着天空而去。

她看到海面上有很多很多船,船上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叫着一个熟悉的名字,但谁也没注意到这小小的蓝光。

海岸边,一个小男孩吸引了她的目光,但随着她越飞越高,男孩慢慢变成一个小点,最后终于也看不见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隔着门缝隐约听见妈妈哭着说,“被海送来的……又被海要回去……”

他又一次翻开那本黄历,翻到那一页,但无论翻了多少次,都再也找不到“宜”下面写着的“赛跑”了,就好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 时间2018-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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